出發前我一直在想是否應該找伴一起去旅行,最後決定在旅遊論壇發個帖子尋伴,然後就隨遇而安吧(實情是沒有回覆的話我還可以怎樣呢?)。最終結果是︰前一星期(二月初)或遲一星期(農曆年期間)就頗多人尋旅伴,但偏偏我去的這星期就只有一位香港朋友回覆(就是今天這位)。但是非常感謝的是,她很妥善地安排了今天的行程,而且還帶我去了一些冷門但美麗的地方,讓這一天的旅程變得有趣起來。
這天第一站是到皇家浴池看日出,結果我又要在四時多出發。我們乘車時經過一幢建築物,外面大排長龍,司機告訴我們那是一間醫院,兒童可以在這裏獲得免費治療,於是大家為了這免費的名額而早早排隊輪候。想像一下你在發高燒時要在凌晨五時爬到醫院外的露天空地候診,還要拜託老天爺大發慈悲不要下雨….
到達皇家浴場時還不過五時,現場一個人也沒有,害我們有點擔心是否來錯地方。摸黑探索了一會,才看到那個皇家浴場「地標」──碼頭和一雙獅子,但那裏正進行復修工程,有一些豎起的竹架阻礙了視野,我們只好稍移玉步,另找位置拍攝。
我們開了腳架(今天有帶腳架了),靜待太陽升起。這裏只有很少人看日出,和昨天吳哥寺人山人海的擠擁情況大相逕庭。在五時多,我們聽到透過揚聲器從遠方傳來的僧人頌經聲,不久還聽到雞啼聲,似乎在預示著太陽快要出來了。這裏天空的顏色也比昨天的漂亮,原來黑沈沈的天空慢慢化為深紫,然後近湖邊的地方開起泛起紅霞,接著紅光消失,天色也慢慢發白,但就是看不到火紅的太陽,似乎它在無聲無息間已經躍出地平線了。
我們換了個位置再拍,在七時多太陽終於在半空突破雲層和世人見面,並在浴池上留下金黃色的棒狀倒影。
說回皇家浴場,昔日皇室用這池塘進行祭祀活動,池塘建於十世紀的Rajendravarman II執政時期, 但亦有人指它是建於十二至十三世紀的Jayavarman VII時代。今天池塘內仍有儲水,也看到有居民在這裏捕魚。昨天來過的班蒂喀黛寺原來就在皇家浴池旁,我們遊覽時還不知皇家浴場近在咫尺呢。
看過日出後我們便驅車前往女王宮。論名氣或許它不及吳哥城、吳哥寺等地標性建築,但有來過的遊客都必定會對女王宮的精美雕刻讚不絕口,所以儘管這個景點離市區較遠,但在參觀期間還是看到一團又一團的遊客接踵而來。而我即使是第二次來這裏,也仍然對這個小小的建築群非常著迷。
女王宮建於Rajendravarman在位時期,並於Jayavarman V王朝完成。它的名稱常讓人誤以為是皇后的居所,但實情是這裹與皇后無關,會有這稱號其實是因為宮內有著秀麗華美的雕刻,整座建築有如一名盛裝打扮的女子般美艷動人。有意思的是,該建築的主人是Yajnavaraha──他是Rajendravarman的臣子、也是Jayavarman V的國師。他這所建築在規模上固然沒法和他主子們的相提並論,但是女王宮的精美華麗,卻絕對媲美(如果不是超越)其他建築,而且風格迴異,讓人看了也會讚嘆不己。
整個宮殿的面積很小,走一圈可能不需十五分鐘。但是建築內的浮雕卻十分精緻,而且題材絕不重複,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和吳哥大多數雕刻不同的是,女王宮的雕刻多刻在赤色砂岩上,在日照下石材散發出淡雅的硃色,讓建築及浮雕多了種迷人的生命力,也彷彿讓原本冰冷的石塊多了一種女性的嫵媚,怪不得會有女王宮這稱號。
當你細看門上的雕刻時,你會佩服雕刻師們豐富而狂野的想像力,他們構思出一幅又一幅人物多變、造型生動的浮雕;你亦會訝異於他們精細的刀工,一刻一鑿無不恰到好處,把一個個神話故事或戰爭場面活靈活現地呈現於眼前。
除了門口上的雕飾外,簡單如窗框、圓柱或寺廟的柱子也刻有精美的植物或動物浮雕,雕刻一樣是一絲不苟。整個女王宮內每一平面都總有華美的雕刻作為點綴,這樣高密度的雕刻建築恐怕舉世無雙。
我們走過外圍的走廊後,便看到一條小小的護城河,河後方聳立著一座十分迷你的吳哥建築。如果說剛才的雕刻已經令人驚艷,那麼這座小城內的雕刻則更是令人目眩神迷。
我們兩次都在早上到這裏遊覽,到達時間均為八時多,但不到九時大大小小的旅行團便會接踵而來,令原來已很狹窄的通道擠滿了遊人,所以若想把握早上的晨光和享受寧靜的氣氛,絕對要將女王宮安排在清早時間遊覽。
除了一幅又一幅的門頂裝飾外,建築的角落、柱子也是刻滿各種不同的動物或神獸,整個寺廟彷彿讓人置身於印度神話之中。
女王宮中最有名的雕刻就是一座塔樓上的仙女像,她們被稱為「東方的蒙娜麗莎」。我在現場看到數座類似的雕像,不知這個所謂的「東方的蒙娜麗莎」是指某一座還是統統都是。固然這些雕像都很漂亮,但其實在吳哥其他地方也可以看到很多優雅秀麗的仙女像,用「東方的蒙娜麗莎」來形容她們好像太抬舉了她們,也更像旅遊公司為了拉抬女王宮的名氣而使用的行銷手段。
儘管我在day 3已來過女王宮,這天還是拍到最後一刻才離開。女王宮真是個令人留連忘返的地方。
我們接著乘車到高布斯濱,參觀那些古代的石刻。朋友在出發前特意借了那本介紹吳哥歷史的經典叢書──《吳哥深度遊聖經》,然後在車程中「溫習」一番,而我則累得只想倒頭大睡。這時我才知道旅行是可以這樣知性的,讓我下次也帶本書去旅行(其實我有帶的,只是很少會隨身,因為要帶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高布斯濱是荔枝山(Phnom Kulen,也就是出產吳哥建築石材的山)上的一個瀑布,但吸引遊客前往的不是甚麼秀麗景色,而是在Suryavarman I 至Udayadityavarman II期間(即十一至十二世紀)刻下的石刻。它比女王宮更遠離市區,而且需要走1小時的山路(山路長1.5公里),所以遊人不算很多。我們從停車場出發,沿著一條山徑登山,山徑不算很陡峭,路上也有清楚的指示牌(每100m便有距離牌,很貼心的安排),每隔數百米也有休息的地方,山徑大部份路段都有樹蔭遮蓋,登山時不致於全程曝曬,所以路程也不算很辛苦。登山期間也遇到其他遊人上山,故此不用擔心路途太僻靜。
大約走了一個半小時,我們便到達目的地。有關的石刻都在河床或河岸附近,其中最顯眼的便是數量眾多但排列整齊的林迦陣,當然還有濕婆、毗濕奴和大梵天的雕刻。
遊客會先沿著河流向上游前進,在不遠處便是盡頭,跨過河流後遊客便沿著河流向下游方向前進。
對我來說,無論是從C/P值還是興趣度而言,高布斯濱都是非常低的景點,如果時間不夠的話這個絕對可以不走。
我們又花了1.5小時下山,然後先到附近吃午飯兼休息,接著便到地雷博物館參觀。博物館由柬埔寨人Aki Ra創辦,他曾是赤柬士兵,並負責埋地雷的工作,他在一場戰事中被俘 之後便轉投至越南軍,聯合國來到後便開始幫聯合國進行掃雷的工作。在行動初期,他主要單獨行事,但後來政府進行規管,要求掃雷者跟隨指定步驟來移除地雷,於是他便成立一個獨立的NGO︰Cambodian Self Help Demining (CSHD) 來專責執行清除地雷的工作,其後他更在1997年創立這博物館,目的是希望支持掃雷的工作和替受地雷傷害的人提供支援。他們估計現時柬埔寨仍然有數以百萬計的地雷埋在不同區域,他們希望加速掃雷的工作,確保人民不會受地雷所害。在Aki Ra的故事裏,他記載了一些小故事︰
“My father, who used to be a teacher, was given a new job of constructing the roads. He was underfed and overworked and soon became very ill. He was admitted to the hospital and given “medicine." The medicine was actually tablets made of rabbit droppings and the IV serum was actually just root-stained water. Consequently, my father was still sick after ten days and also starving. That day, he was given a big bowl of nutritious soup which he very quickly ate. When he had finished eating, the Khmer Rouge accused him of lying about being ill and took him away and killed him as punishment.
… …
As a small child, I knew more than anything else what it was like to be hungry. Everybody was living in a state of virtual starvation. Sometimes my friends and I would sneak out at night to find small animals and insects to eat. One day, my friend went to the pig trough and stole some scraps and quickly ate them. The next morning when the Khmer Rouge were carrying out their usual feces check, they noticed that one lot was different from the others and asked whom it belonged to. My friend said that it was the pigs but there were telltale child’s footprints beside it and the Khmer Rouge accused my friend of lying and killed him for the small crime of eating pig scraps.
… …
The Vietnamese army came to Cambodia as early as 1979 but did not reach Siem Reap until 1983. The Khmer Rouge had many camps in the jungles but the Vietnamese were everywhere on the roads. Both sides occupied temples around the Angkor Wat area. The Khmer Rouge
occupied Ta Prahm and Preak Khan and the Vietnamese occupied Angkor Wat, Angkor Thom, and Bakain Mountain where the Vietnamese General stayed.… …
One day in 1995, a mother, father and their six-month-old child were going to collect rice near the Thailand border in their oxcart. They loaded the cart with rice and made their way back towards home but their over-laden cart triggered an anti-tank mine on the road back to the
village. Two cows and the mother and father were killed instantly. The mother, embracing the child at the moment of the explosion, saved his life. The mother and child were catapulted into an anti-personnel landmine field where the local villagers could not reach the dead
mother and the screaming child. It took three days for the villagers to first find me and then get me to the area to clear the minefield to reach the baby who, incredibly, had survived by suckling on his deceased mother,s breast. He was adopted by his grandmother and is growing up.… …
I WANT TO MAKE MY COUNTRY SAFE FOR MY PEOPLE.“
這是一間私人營運的博物館,它佔地很小,整個館的重點就是中間的地雷「珍藏」─這些都是Aki Ra的「戰果」。五花八門的地雷就這樣陣列於中間的玻璃櫃內。除此以外就是看到有關地雷的介紹、掃雷的工作和相關掃雷機構的工作情況。
對於我們這些過客來說,「地雷」一詞通常只會讓我們想起動物們的便便,但是在柬埔寨這些都是置人於死地的武器。它們款式繁多,除了一般性的地雷,還有專為對付坦克而設計的反坦克地雷,也有加上彈珠或鐵釘的人員殺傷雷。這些地雷最早於越戰時期由美軍開始撤佈,然後在赤柬和龍諾的內戰、及至越南和赤柬的戰爭中,交戰雙方都大量使用地雷來作為防衛手段,這些地雷無論是戰時還是戰後都對當地人造成極大傷害。即使今天距離內戰已超過30年,但遊客們在景點仍然可以看到地雷受害者在表演,還未計每天都可能有人民因誤觸地雷而被炸傷,地雷的殺傷力依然遺禍柬埔寨。
離開地雷博物館後,我們來到了班提色瑪寺。在出發前我對這個寺完全沒有認識,它是建於Suryavarman II及Yasovarman II期間(十二世紀),事後從別人的遊記看到這個故事︰
「傳說有位農夫種的瓜非常甜美,國王十分喜歡,更送了一把長茅給農夫以防有人偷瓜,只是國王實在太喜歡了,竟然自己半夜潛入瓜園偷瓜,不知就裡農夫一下子刺死了國王,國家群龍無首,高官於是放出一頭白象,能降服白象的人就是國王,最終這隻象走到農夫面前自動獻身,農夫就這樣成了國王,為了記念,他修建了這班提色瑪寺。」
怎麼樣?這樣荒誕的劇情恐怕連TVB的劇集也要甘拜下風,不過反正就是故事一個,不要太認真。
說回寺廟本身,該寺有兩個特點,首先它是一個結構非常完整的寺廟,這並不是因為它堅固得能承受時間或人禍的摧殘,而是學者們已利用anastylosis(一種復修方法,人們會盡量利用原有物料進行復修,過程中有時為了結構的考慮而先將建築物拆掉再重新組合)復修建築,所以今天我們可以看到一座完整的建築。第二個特點是這個景點非常少遊客,是一個可以悠閒地走走拍拍的好地方。
班提色瑪寺有兩層城牆,外圍與內圍城牆間有一片廣闊的空地,但內圍城牆與中心的建築卻只有窄窄的空間。遊客從外圍城牆走至中央時,每次都要先爬上城牆、穿過城門、然後再爬下城牆,重複兩次後還要爬上中央建築的最後一段樓梯。我開始相信那名國王前身真的是一名農夫──因為我相信正常的國王應該沒有這麼好腳力爬上爬下的。
由於內城牆與中央建築的距離不遠,當你站在內城牆下面向中央時,便很能感受中央建築所帶來的壓迫感,整個畫面有著一種緊湊的張力,也很有氣勢,而這特點也成為我喜歡這個寺的原因。
離開班提色瑪寺後我們前往巴孔寺,這個寺我在Day 3已經參觀過,這天拍的照片也合併在那天的記錄裏。
乘車時我和今天的司機(Kanh Peou)閒聊。本來今天我朋友是訂了Van Vireak,他最終沒有出現而安排了Kanh Peou來接載我們。他的英文也不錯,挺有耐性,也會向我們介紹一些景點資訊,看得出是有經驗的司機。而且他給我的感覺挺老實(我沒法舉例子,但就是有這種感覺)。他也是靠駕tuk tuk起家的,但後來覺得駕駛tuk tuk太辛苦了,在考了車牌後便沒有再駕駛tuk tuk,他希望可以在儲夠錢後便不用當司機,而轉行做些小生意謀生。好奇的我自是問他對現在政府的評價。他對洪森的評語就是"He is not good….(停頓,思索用詞)…. but he is good!"。我想辭不達意的他大概想表達︰洪森固然有不好的一面,但是他還是為柬埔寨帶來發展和穩定。作為一名以遊客為主要生意來源的司機,他應該屬於收入不錯的階層。對他來說,有甚麼重要得過穩定?
我們遊過巴孔寺後便遊覽神牛寺,失心瘋的我當天竟然說我昨天(即day 4)已去過神牛寺,所以留在車上算了。回港後翻看相片才知道自己根本沒去過… … 只能說我昨天的印象真的太水過鴨背,連自己去過那裏都記不起了(還是老人痴呆的先兆?!)。
完成行程後,司機送我們回酒店,我和香港朋友約定今晚一起吃晚飯。在晚飯前我和南京朋友一起到Jimmy Village School (JVS)。雖然名字說是school,但JVS其實是一間補習社,創辦人Jimmy深信教育的力量,但柬埔寨的教師經常為了兼職賺外快而「蹺課」,一些老師甚至為使學生參加自己開的補習班而故意在課堂上「偷工減料」,所以柬埔寨的教育質素參差不齊。Jimmy希望透過這間慈善補習學校來幫助一些窮困的學生學習英文。學校主要靠Jimmy在日間當tuk tuk司機的收入和外界的捐助來營運。Jimmy多年來的努力開始獲得回報,不時有不同國家的背包客來這裏義教和捐贈物資,而學校也將會搬到一個新校舍。探訪當天也有一名柬埔寨青年帶同文具和食物捐贈給學生。想不到在這個國度,還是有人為一些虛無飄茫的信念而奮鬥的。
離開JVS後我們和香港朋友吃晚飯(這次選的餐廳Viroth沒有被迫遷了… … ),吃過晚飯後大家便要各散東西了︰香港朋友才剛開始她的吳哥之旅,南京朋友明天回老家,而我就到金邊繼續餘下行程。那種感覺很奇妙,也讓我想起數年前在瀘沽湖和一群背包客等公車的經歷,大家從不同地方走在一起,然後也因為各種原因而各散東西,連結我們的就是旅遊這個共同語言,那種共同的體驗是很獨特的回憶。
在五天的吳哥旅程中,我們在一片又一片的廢墟中尋找昔日的吳哥故事,當中可能有不少不堪想起的歷史,但是在這裏的最後一天,我們可以看到Aki Ra和Jimmy的小故事,他們在不同的範疇努力,為的只是希望改善他們的家鄉──這個曾經載滿苦難、現在稍為喘定、但仍處於混沌的家鄉。他們的貢獻或許才是柬埔寨最美麗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