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繁華走向混沌

學者暫時對柬埔寨早期的歷史尚未有確切及統一的說法。考古學家在柬埔寨南部海岸曾發掘出一些洞穴及文物,透過碳十四鑑定法他們推算早於公元前4000至6000年柬埔寨已經有人定居,可以說是該區最早的考古證據。

在公元三世紀中期,當時的扶南國王遣使至中國,以尋求中國的協助。當時中國正值三國時代,使節獲得吳國孫權接見。有歷史學家認為當時柬埔寨一帶可能未有統一的國家,而是由不同部落或群雄所割據,而扶南只是其中一股勢力,但是扶南出使中國這一外交活動卻使該國在中國史冊內留下了記錄。

緊接扶南出現的是真臘王國。歷史學家同樣不太清楚真臘的歷史。其中一個說法是真臘本是扶南轄下的一個屬國,在扶南衰落後便由真臘取替。真臘在公元7世紀曾分裂為陸真臘和水真臘,其中水真臘便佔據著今天的柬埔寨地域。

在公元802年,闍耶跋摩二世(Jayavarman II,”-varman”意指國王)登位,標誌著高棉王朝開始。有學著認為他可能是來自今天的爪哇島,不過暫時沒有確實的考古證據支持這一說法,但可以確定的是︰闍耶跋摩二世統一了柬埔寨境內不同的部族/首領,並建立一個統一政權。當時他建都於磅湛市(湄公河下游)。他的登位亦同時標誌著柬埔寨皇室的開始,日後所有柬埔寨國王的血源都可追溯至此,若由闍耶跋摩二世算起,柬埔寨皇室擁有超過1200年的歷史。

闍耶跋摩二世戰功彪炳,在他帶領下高棉征服了週邊大片領土,奠下了高棉帝國的基石。他死後由兒子闍耶跋摩三世繼位,其後則由因陀羅跋摩一世(Indravarman I)登位,他將首都遷至今天的羅洛斯(Rolous,位於暹粒外圍),今天所見的神牛寺(Preah Ko)及巴孔寺(Bakong)便是由他所建,而羅蕾寺[Lolei]則是由他的繼任人所建。

接任因陀羅跋摩一世的是耶輸跋摩一世(Yasovarman I),他遷都至今天的吳哥城(Ankgor Thom),並建立巴肯寺(Bakheng)。該座建於山上的寺廟是模彷須彌山(Meru)──亦即印度傳說中的宇宙中心──所建,自此吳哥城亦成為發展的重心。

遷都至吳哥城後,繼任的國王們都大力地在吳哥城及週邊區域建設更多建築,歷年的建設令吳哥城在巔峰時比羅馬城還要大。當中以蘇利耶跋摩二世(Suryavarman II)及闍耶跋摩七世(Jayavarman VII)兩位國王留下最宏偉的建築。前者在十二世紀建成吳哥寺(Angkor Wat,有說該寺是他的墓地),後者則於在位時(十二至十三世紀)興建塔普倫寺(Ta Prohm)、寶劍寺(Preah Khan)、巴戎寺(Bayon)等,而日後聞名於世的「高棉的微笑」(位於巴戎寺內)也是源自於他。在他統治下高棉王朝國勢攀上頂峰,領土一度包括老撾、泰國、柬埔寨及越南等地。除了武功彪炳外,闍耶跋摩七世亦改信大乘佛教,同時在國內設立醫院,為老弱傷者提供治療。今天柬埔寨內一些醫院或學校都以闍耶跋摩七世來命名,或以他作為精神領袖。

十三世紀時,元朝曾派遺大臣周達觀出使吳哥,他在吳哥逗留一年多,見識了這東南亞帝國迥異的文化風情,然後寫下《真臘風土記》,成為柬埔寨最重要的一篇歷史記載。順帶一提,柬埔寨在唐代文獻出現時是根據Khmer的讀音譯成「吉蔑」,然後到了元、明以後,中國文獻才開始以Camboja來譯,稱為「甘孛智」,到萬曆年後才使用「柬埔寨」這名稱,並沿用至今。

高棉王國在巔峰時領土覆蓋泰國、老撾及越南

「羅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高棉帝國從立國到強盛共花了四百多年時間,但是從繁華走向衰亡卻只消二百年。由於欠缺可靠的文字記載,沒有人知道高棉帝國滅亡的準確原因,但專家猜測長期的大興土木令國庫空虛、大量的開發破壞了當地脆弱的自然環境(有學者甚至猜測厄爾尼諾現象令當地氣候劇變)、瘧疾肆虐令人口大減、週邊國家崛起等都應該是吳哥滅亡的原因(基本上Jared Diamond在《大崩壞》一書中所羅列的崩壞條件柬埔寨也有)。其中最致命的一擊來自西面的暹羅(即今天的泰國),它在1432年發動突襲,攻陷及摧毀吳哥城,自此高棉便遷都至東南方的金邊,以圖拉開與暹羅的距離,而這一年也標誌著柬埔寨黑暗時代的開始。

從15至18世紀,高棉經常受到暹羅及越南的進犯。在16世紀,高棉曾擊敗暹羅一次大規模的入侵,當時國王為了紀念這場勝利,將吳哥城改名為暹粒(Siem Reap),意思解作「暹羅之敗」,這地名便一直延用至今。但整體如言,國勢大不如前的高棉已沒法抵擋兩國的襲擊。領土亦大為縮小,苟延殘喘的高棉基本上已輪流成為暹、越兩國的附庸國,歷任不少國王及皇室成員亦曾被「安置」於暹、越領土內作為人質。

在十九世紀初,柬埔寨正處於分裂的局面,當時西部主要由暹羅所控制,東部則由越南所掌管。暹羅兩國曾為了該片土地多次發生戰爭,而被別人佔領兼成為戰場的柬埔寨自然成為最大輸家。在經歷1941至1945年的一場暹越大戰後,雙方同意和解及共同管治柬埔寨,而當時的柬埔寨國王Ang Duong同意成為兩國的附庸國,但對於Ang Duong來說,這份順從只是權宜之計,他一直都在等候一個機會擺脫暹、越的管治。十九世紀末正值歐美殖民浪潮的高峰期,Ang Duong於是看中了法國,希望利用法國在東南亞的勢力來達到獨立的目的,可惜他在有機會實踐自己的計劃前去世,他的心願便由他兒子Norodom I來實現。

Norodom I成長於曼谷,在父親逝世後他繼位為國王。Norodom I登位後便和法國磋商,最後於1863年和法國簽訂協議成為它的保護國,藉以換取法國的軍事保護。當時越南已是法國的殖民地,而老撾則是法國的保護國,故法國若將柬埔寨納入保護範圍,這亦符合它的戰略利益,所以法國欣然同意;另一邊廂暹羅則懾於法國的軍事力量,最終也放棄了柬埔寨的領土,並將包括暹粒在內的一片領土割讓給柬埔寨。Norodom I這一著建立了現代意義上的柬埔寨,雖然主權仍由法國所操控,但已朝獨立之路邁進了一步。

在二戰末期,日本曾一度佔領柬埔寨,但隨著二戰結束,柬埔寨再度回到法國手上。不過時移世易,二戰過後的柬埔寨和其他東亞國家一樣,民族主義開始抬頭,加上二戰過後法國元氣及聲望均嚴重受挫,令它再無力掌控東南亞一帶。

1941年,年僅18歲的西哈努克(Norodom Sihanouk)即位。在二戰結束後,西哈努克以22歲之齡擔任首相,並一直策劃獨立運動。隨著法國在東南亞勢力日趨減弱,西哈努克最終在1953年成功爭取獨立。他其後宣佈讓位給他父親,然後投身政壇,並在1955年的大選中獲勝及出任首相。西哈努克國王透過修憲使他成為全國的最高領導人,並且沒有任期限制,自此柬埔寨就在他的管治下渡過了較為平穩的十年。

1963年末,美國推翻自己支持的南越政府,這次兵變令西哈努克國王大感愕然︰對他來說,作為盟友的南越政府竟也遭到美國拋棄,那麼本來就不親美的他,地位更是岌岌可危,自此柬美兩國關係漸趨緊張。與此同時,1960年代正值越戰時期,當時西哈努克曾公開地表示既不支持共產北越、亦不支持美國和南越,但是西哈努克預測北越最終將統一越南,故暗地裏縱容北越利用柬埔寨境內通道,運送物資和士兵到前線。他希望藉此來交換北越統一越南後不會侵吞柬埔寨領土。有關造法雖然沒有明確証據,但美國自然對北越屢次使用柬埔寨作為通道的做法深感不滿,故此美國曾多次轟炸柬埔寨領土,軍事上的摩擦使兩國關係陷入谷底。

在國內方面,西哈努克大力擴充教育事業,其中專上教育更獲得大規模擴充,但這衍生了大專生供過於求的問題︰以往大專生畢業後多進入政府機構,但已經臃腫不堪的政府再無力消化急增的大學生。此外,西哈努克在經濟方面採取計劃經濟的模式,結果令不少產業受到不必要的限制,國家經濟因此停濟不前,這些因素都令西哈努克及其陣營在1966年的全國大選中落敗。新政府由沒有參選、立場親美的龍諾(Lon Nol)擔任首相。他上任後廢除不少西哈努克的政策,此舉自然令西哈努克一派大為不滿,由於西哈努克仍然是最高領導人,西哈努克和龍諾的對立日趨白熱化。

1970年,龍諾趁著西哈努克外訪期間推翻他的政權,外界有猜測這次叛變是由美國策動,但沒有確實証據顯示美國有插手其中。不過叛變後美國迅速承認新上台的龍諾政府。被推翻的西哈努克勢力撤出至鄉鎮地帶(農民一直都是西哈努克的主要支持者),身在海外的西哈努克亦號召支持者支持赤柬,力圖並以武裝力量抗衡龍諾的政府軍。結果柬埔寨又陷入內戰旋渦中。隨著戰況逞現膠著狀態,支持西哈努克的勢力漸漸被赤柬邊緣化,最終赤柬成為戰事中的主要力量。

儘管政府軍多次擋下赤柬的圍城攻勢,但在1975年政府軍最終失守,赤柬佔領首都金邊,正式開始舉世震驚的赤柬統治。赤柬首領波爾布特(Pol Pot)宣佈1975年為零年(Year zero),並表示要摒棄所有歷史和舊有傳統,透過勞動教育來打造一個全新的高棉民族。他又主張廢除貨幣及西方教育,禁止學習外語及西方知識,並以建設無產階級社會為最終目標。赤柬進入金邊城後,士兵大規模地驅趕居民離開金邊,藉口是要逃避美國對城市的空襲,士兵們更謊稱市民只需要離開數天,故不容許市民帶走大量財產,但最終所有人都被迫長期定居於鄉村。他們每天都要進行艱苦的體力勞動,但只換來不足糊口的糧食,結果大量人民因過勞、飢餓或疾病而死亡。赤柬亦同時大規模地搜捕及迫害知識分子和舊政府官員,這些人被捕後往往被送往全國各地的集中營,該處的赤柬官員會虐待他們,以圖迫使他們承認莫須有的罪名,認罪後他們便被處決。結果在赤柬的三年多統治內,全國約2百萬人死亡,佔當時人口近五分之一,其受害人數之多、手法之殘忍都使這成為人類歷史上另一件人道大災難。很不幸的是,正當赤柬全面開動殺人機器屠殺人民時,國際社會並不清楚柬埔寨境內的慘劇。在1978年,一個左翼的瑞典團體到訪柬埔寨,在赤柬的精心安排下,他們看到的是一張又一張的笑臉,並因此相信在赤柬的統治下柬埔寨正實踐他們憧憬已久的共產主義。訪問結束後,不少團員不特沒有指出赤柬的暴行(當然那是因為他們沒看到),更表態支持赤柬,這令大屠殺事件在當時沒有被曝光。

有關瑞典訪問團在1978年訪柬的介紹及當事人在30年後對這次訪問的感想

在赤柬統治期間,仇越的波爾布特和赤柬經常派遣士兵襲擊越南,這令剛結束內戰的越南感到煩擾不休,初時越南政府仍擔心中共會隨時攻打北越,故對柬埔寨一直採取容忍的態度。但柬埔寨的突襲一直未有收歛,不勝煩擾的越南最終於1978年底出兵柬埔寨,軍隊直取金邊,羸弱的柬埔寨軍無力抵抗,赤柬及波爾布特撤至柬埔寨北部鄉郊地帶,並聯合其他勢力成立反政府軍。進駐金邊的越南則在該處成立新政府,他們亦揭發S21在內的眾多集中營及行刑場,赤柬的暴行才首次公諸於世。但當時國際輿論大多聚焦在越南入侵柬埔寨這一事件上,國際社會多仍未承認越南政府(如聯合國的柬埔寨席位仍由赤柬代表擔任),美國及它的一些盟友為了打擊越南政府還實施經濟制裁。外界甚至認為這是越南政府為了合理化他們的軍事行動而捏造的「事件」,直至多年後排山倒海的証據陸續被發表後,人們才理解到這裏發生了一場人道大災難。

從1979年至1984年,由越南扶植的金邊政府與流亡至柬泰邊境的反政府軍曾發生多次衝突,柬埔寨再次陷入分裂的邊緣,雙方且戰且停,情況直至1985年才有所改善。兩個派系在法國的調停下願意展開和談,最終雙方在1991年達成和解協議,並由聯合國舉行大選。1993年,聯合國派出大量人力物力,協助該國舉行大選。儘管大選由拉那烈親王(Norodom Ranariddh,他是西哈努克的第二兒子)為首的黨派勝出,但由越南支持上台的洪森(Hun Sen)及其政黨聲稱選舉出現舞弊而拒絕承認選舉結果,並繼續掌握管治權力,好不易容達成的和平協議又瀕臨破裂,雙方僵持了好一段時間,最終兩大黨派達成共識,由兩派共同執政,拉那烈親王出任首相,洪森則擔任第二首相(他不願被稱呼為副首相)。同時進入內閣的還包括日後成為第一大反對黨領袖的森朗西(Sam Rainsy),當時他出任財相,以嚴打貪污為主要目標。他雷厲風行的手段自然招來兩大黨派官員的不滿。

森朗西在日後成為反對黨領袖

極欲掌權的洪森一直都不願與別人共享權力,而拉那烈親王一方的勢力也一直在防備洪森,他們兩人可說是同床異夢,大家都在等待時機將對方趕下台。隨著兩人在施政方面的歧見越趨明顯,兩派的鬥爭也日趨白熱化,雙方甚至都組織私人的武裝力量以備不時之需。結果在1997年洪森首先發難,洪森的部隊突然佔領機場及數處拉那烈親王派系的根據地,拉那烈親王事前已出走泰國,雖然他在國際社會多次指責洪森的行為與發動政變無異,但政權其時已全面落入洪森手中,拉那烈親王已失去了柬埔寨的領導權力。掌權後的洪森全面掌控政府運作,他同時又操控1998年的大選,儘管其時他遇到由森朗西領導的新反對黨的挑戰,但是洪森透過種票、控制傳媒、武力恫嚇等手段,使自己在往後的選舉中獲勝,反對黨無法動搖他的統治勢力。直到今天,洪森及其政黨勢力已統治柬埔寨三十年(洪森在1985年上台),但其政權仍然穩如泰山,現年(2015年)62歲的他更揚言要擔任總統至74歲。

無庸置疑,柬埔寨的經濟在近十多年有著長足的發展,其中金邊、暹粒等旅遊城市更是在旅遊業的帶動下成為最直接的受惠區域,但與其說柬埔寨發展神速,倒不如說它的「起跑線」實在太後了,今天的發展只是將他們拉回比較「正常」的水平。而且今天柬埔寨的發展主要還是集中在商界/政界重視的行業,如伐木、旅遊等「油水」多的行業,人民最多透過trickle down effect來分享經濟發展的成果,柬埔寨整體來說仍是處於極貧窮的水平。

自1993年大選後,柬埔寨每年都從國際社會及不同的非政府機構中獲得數以億計的援助,以2013年數字為例,國際對柬埔寨的捐款超過10億美元,佔柬埔寨國家開支(30億美元)三分之一。但是大量的捐款似乎無法為大多數人民帶來長足的進步,因為不少捐款都落入以洪森為首的高官手中,他們更透過出售國家土地、批發開發木材牌照等來中飽私囊,上層的貪污風氣更廣泛遍佈於公務員各階層內,這也令柬埔寨在Corruption Perceptions Index中敬陪末座(2014年數據,156/175)。

今天的柬埔寨似乎擺脫了戰亂與動盪,經歷過赤柬生活的人大概會感恩於今天柬埔寨的安穩,但同時他們亦付上了貪污與獨裁等代價,這種如鏡花水月般的安穩能維持多久?


[2021年更新] 2021年是巴黎和約簽訂30週年,當年柬埔寨的交戰派系在和約規管下同意停火及參與選舉,結果30年後的今天柬埔寨政府仍然由洪森所及其政商盟友所掌控,半島電視台就此對柬埔寨的最新情況作出報導

[2022年更新] 近日中港台不同媒體都有報導關於華人被綁架至柬埔寨進行網絡行騙的案件,當中不少受害者在被擄至當地後便被長期禁錮,並受到恐嚇、虐待、毒打等精神和肉體上的折磨,端傳媒近日刊登了《柬埔寨網絡詐騙:一條賭博、詐騙、綁架的不歸路?》這篇文章,文內指出柬埔寨近年經濟急速發展,但法律和政治制度未能跟上步伐,同時以洪森為領導的政權強化其威權管治模式,加劇了政商勾結的現像。在這些條件下,熱錢除了流入當地旅遊、賭場、房地產等投資項目外,還不停滲入各種非法行業,不同團體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在政府的包庇下這些非法業務便在這個紙醉金迷的城市中蔓延。當疫情來襲、同時柬埔寨政府宣佈禁止網絡賭博後(至少官方立場上是如此),不少合法業務的利益受到嚴重損害,他們只能尋求「轉型」,結果將眼光聚焦到這些原來已有的網絡詐騙上,並且在政府官員、黑幫份子、賭博集團、以及各地的非法組織的合作下,將其犯罪網絡推展至各大華人地區,而受害對象更是遍佈全球。作者在該文中梳理了柬埔寨網絡詐騙的成因,而且因為經濟急速轉差,令很多人或自願或被迫地鋌而走險,加上了這個犯罪集團。作者在文末提到︰

人類的善意和惡意在生存環境改變的情況下竟可以撕裂地如此極端。也許人性的複雜如同黑洞一般無法窺視,當你凝望深淵時,可能就成為深淵的一部分。

但在網絡詐騙不斷擴大範圍的過程中,不是貧窮、落後和追求發展應該受到譴責,也不是道德不完美的個體應該受到譴責,而是發展的結構暴力、普遍的權力濫用和犯罪不受制約應該受到譴責。他們利用這些踐踏人類尊嚴、不斷挑戰人權底線的產業變得腰纏萬貫,越來越多的人因此失去家園、失去生活的尊嚴,甚至是生命。

近期,又有傳聞說網絡詐騙公司正在向非洲轉移,更多貧窮、貪腐嚴重、法制不完善的地方成為了他們轉移的目的地,並招募非洲員工為他們發展國際詐騙業務。網絡詐騙公司正肆無忌憚地將產業滲透到世界的各個角落,逐漸變成一個不分族群、不分國別的國際犯罪集團……

網絡詐騙會走到它的最後一站嗎?

柬埔寨的「繁華」會否走向另一次混沌?

延伸資料︰半島電視台在7月播出一集紀錄片Forced to Scam,節目內報導了位於菩薩省的經濟特區實則為網絡詐騙園區。還有一些土地通過私人合作的方式開發成園區。

D03 – 女王宮+崩密列+巴孔寺+洞里薩湖

今天Racheam終於出現,並準時地在酒店外等我。看見他黑黑的臉,我還以為他年紀不小了,原來他還不到三十歲。他的英文很不錯,人很親切亦很健談,是典型做導遊的性格。他後來告訴我︰最初來暹粒時他一窮二白,但為了糊口他曾經早上全職工作、傍晚讀大學、下課後再到酒巴兼職,結果一天睡不到4小時,而這樣的生活他捱了數年,直到他大學畢業,他才可以辭去酒巴的工作。後來他的旅遊生意慢慢上軌道,現時他和他的「兄弟」、還有另一位朋友一起接待遊客,以旅遊論壇上網友們的留言來看,他的評價也算不錯,想來生意也應該可以吧。我想這也是為甚麼他只在今天駕車接載我,而駕駛tuk tuk這些粗重工夫自然交給他的朋友和「兄弟」完成,這種「分工合作」的模式也不是他獨有,論壇上的其他網友以及我後天遇到的朋友也遇到預訂了的司機沒有出現、而轉交由他們的「兄弟」或「朋友」接待的情況,所以若果想確保全程都由預訂的司機來接待,事前必須和司機再三確認,又或最好全程都租用汽車,那麼司機便多數會親自出馬了。

在和朋友會合後,我們一起到女王宮。今天的行程其實有部份是和我在day 5的行程重複的,因為我在出發前已約了一位網友在day 5遊吳哥外圈,但既然行程已定,那就再看一遍吧。事後証明這也是不錯的安排,因為女王宮實在太●漂●亮了,即使要我再看多一遍我也會樂此不疲。有關女王宮的照片和介紹就放在day 5內了,反而今天最讓我感興趣的景點是崩密列。

在女王宮外有小販售賣棕櫚水,非常清甜

往女王宮途中的一片稻田

女王宮外的一片濕地

女王宮外的市集

在往崩密列的途中,Racheam順便介紹沿路的風光。路上我們遠眺到荔枝山(Mount Kulen,Kulen意思就是荔枝),吳哥的不少建築(如吳哥寺、崩密列等)所用的石材都是從該山上開採。話說我們今天從吳哥城到女王宮光是坐車也花了30分鐘,Mount Kulen可是位於離女王宮更遠的地方,在一千年前只有人力和畜力的年代,要將重達1.5噸的巨石運至吳哥寺絕對是浩大的工程,其難度比興建埃及金字塔有過之而無不及。

除了Mount Kulen,Racheam還提到這條道路是近年新建的,而道路兩旁原本是茂密的森林,今天我們乘車經過時只看到一片草原,間中偶有小片的農田。Racheam指這是政府為了興建道路,故此摧毀這一帶的森林,同時亦驅趕這一帶的原居民。這又是典型的社會發展vs保育的問題。我想在這個經濟仍然落後的國度,本來要發展旅遊也是無可厚非的,問題出在地區獲得發展後,新增的利益到底會落在誰人手中?原居民是否因此從中受惠?還是讓相關的官員中飽私囊?就以開發森林為例,在《柬埔寨─被詛咒的國度》一書中,作者Jay Mather指出儘管柬埔寨有法例明文森止輸出木材,但一些由官員批准的卻不在此限,政府亦透過出售森林的開採權來獲利,有關的收益自然流進官員的帳戶中,而Racheam亦有提及政府往往透過開發森林來謀取暴利,又或藉著操控箇中的招標過程來索取賄款。

說到現任政府洪森,Racheam的怨氣更深。他指現任總理洪森是在越南扶植下上台,所以洪森在外交方面非常親越,國家的不少發展項目都會交由越南政府或相關財團接手。在上次選舉前,柬埔寨內還引入很多越南人,由於越南人多投票支持洪森,這樣的舉動和種票無異(這種操作手法有沒有很熟悉的感覺?)。而事實上洪森自85年上台後便不曾落台,在位時間之長在東南亞排名第二。他在政壇上「屹立不動」,靠的也是操控傳媒、威嚇、(直接或間接的)賄賂等獨裁者的慣用技倆。今天暹粒靠旅遊作為主要收入,這個財源自然被越南人所垂涎,Racheam指暹粒內有很多都是越南人,而暹粒在旅遊方面的收入亦有部份會被轉入越南政府的口袋中(雖然他沒有說明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們就在討論柬埔寨的政治及貪污的對話中,不經不覺便到達了崩密列。下車前Racheam雖然有約定一個時間,但是他也輕鬆地說即使遲了也沒所謂。而且他還怕我們會在裏面迷路(崩密列的確佔地頗大,而且裏面的通道縱橫交錯),於是很貼心地預備了多一枝手機供我們聯絡用。

穿過崩密列的走道,便遇上五頭蛇神迎接我們

我一直以為naga一定是七個頭,原來還有五頭版本(後來還遇上三頭的…)

lego積木….

世人現時對崩密列仍沒有太多的認識,學者估計它在Suryavarman II時代(約十二世紀)興建。寺廟用的是和吳哥寺相同的砂岩,但這裏距Mount Kulen較近,所以搬運的工夫相對較小。和其他寺廟一樣,崩密列也是一座印度廟宇,它是以Vishnu為祭祀對象。沒有人知道寺廟崩壞的確切原因,不過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敗走金邊的赤柬從城市撤離至郊區,士兵在崩密列一帶佈下大量地雷,以圖阻止政府軍的狙擊。這些地雷往往因為動物或居民誤觸而被引爆,結果有不少崩密列的建築是被地雷炸毀。柬埔寨政府費了好大的功夫在崩密列內清除地雷,近數年才完成清除的工作。寺廟內由於損壞及樹林纏生現象極為嚴重,故此政府未有對遺址進行任何復修工程,而只是在一些較難進入的地區鋪設步道,所以遺址保留了原來殘破蒼涼的狀況。

以往在道路尚未鋪好前,很少有遊客到離開吳哥城甚遠的崩密列遊覽,而且崩密列內錯綜複雜的「佈局」、還有在雜草叢中出沒的毒蛇及未被掃清的地雷,都或多或少嚇怕遊客來參觀,但今天這裏已被大幅整治,遊客要到這裏也方便得多,上述的危險也一一消除,今天崩密列已有不少遊客在這裏參觀,就只差旅行團沒有到訪,還好崩密列的面積很大,即使人很多但遺址內還是可以找到很多隱密的地帶。

崩密列外的荒地,以往曾經是地雷帶,但現已由掃雷人員清除了

我們走過一條神道,不久便來到崩密列的正門,這裏有著一堆堆的亂石、半塌下的城牆、還有盤根錯節的大樹,我們見遊人在爭相拍照,便決定先繞著城牆走。在經過不知多遠,我們看到一個城牆缺口,便從這裏翻入寺廟,從這裏便更能感受到大自然在這座寺廟中的無處不在──無論是城牆還是建築物頂部都有大樹附著,剛勁有力的根綿密地抓著建築物不放,而地面也舖滿了從大樹上飄落的枯葉,彷彿為這裏舖上了一張薄薄的、楬色的地毯。和塔普倫寺不同的是,崩密列較少高聳入雲的巨木,但是論規模及蒼涼,則崩密列遠超前者。

當我爬上這段城牆頂、拍下這張照片後,就被工作人員喝叱要下來了…

寺內一景

寺內其實還有很多室內空間可以進去,但不少都有被塌下的石塊所阻擋,可能要手腳並用才能進去,而且寺的面積很大,在裏面轉的確不易分辨方向,我們最後只在戶外走走便算了。

不知道他的上半身是否安在?

我們在廢墟中走著走著時,不知不覺間走到一個甚少遊客的角落,兩個少年就坐在牆頭上聊著,他們其實是一些導遊,可以帶遊客爬寺內的一些隱藏秘道,所以當他們看到我時便和我搭起訕來。他們不停地問我「XXXXX」在中文應該怎樣說,然後我就用不太純正的國語教他(反正他們也沒法分辨,哈哈哈),他們還興致勃勃地建議帶我到「放著棺材的房子」參觀,不過最後還是被我婉拒了。

拉動乳海的雕刻

我們沿著步道信步而行,眼前不時看到堆積如山的巨石塊,又或是被糾結樹根纏繞的窗口,那份蒼涼衰敗的氛圍比起塔普倫寺更是濃烈。無庸置疑,高棉帝國已滅亡多時,但是它的建築、它的文化還是遺留下來,每名來到這裏的遊客莫不驚艷於當時的文化及藝術,從這方面看,它卻以另一種形式延續下來。這讓我想起蔣勳所問︰

假設兩千年以後,今天的台灣文明像吳哥一樣被發現,我們有甚麼可以被稱為「藝術」的遺留使人讚歎嗎?

崩密列

一地的枯葉,更顯這裏的蕭瑟

這道窗子自然成為熱門的拍攝景點

崩密列內只加建了行人走道,沒有進行大型的復修工程

步道在建築群中左穿右插,然後它引領遊人來到寺廟正門附近的一個高台,我們在這裏享受這片安靜,同時也感受一下這個廢墟中所散發的滄桑。別人說歲月無聲,但是在這個場地,我卻彷彿感受到歲月在崩密列上所留下的痕跡和昔日的聲音︰工人在搬運石塊時的呼喝聲、雕刻師手起刀落的開鑿聲、國王駕臨時的笙歌鼓樂聲、僧人在祭祀時的喃喃誦經聲、士兵作戰時的刀劍相交聲、人民逃難時的悲鳴嚎哭聲、石牆倒下的磚塊碎裂聲、地雷引爆時的轟隆聲… … 這些聲音都有條不紊地從眼前的破瓦頹垣中傳來,只不過數分鐘的光景,我便走過了千年歷史,歷史從來都不曾無聲,只是人們有沒有細心聆聽。

在柬埔寨拍婚紗照可能很美,但是光是那酷熱的天氣就讓人受不了….

面向正門前的一個亂石堆

望向正門外的步道

我們在那裏走了很久,結果Racheam也真的打電話來確認我們的位置,不過那時我們已快離開崩密列了。甫踏出外面,便看到Racheam在等我們,還拿著冰水和毛巾讓我們降溫,實在是很體貼的安排。我們在附近的攤販歇了一會,然後到吳哥寺附近吃午飯。大概是今天吃飯時間比較『正常』(約1時),剛好是午飯時間,餐廳裏超多人的,結果光是等上菜已等了大半小時,不過這樣也正好讓我們避開中午歹毒的陽光。吃了很久,我們兩人才悠悠地到巴孔廟參觀。

乘車時Racheam又聊起他接待客人的經驗。我原以為以他的英文程度,他的主要客人應該是西方遊客,沒想到他的遊客反而是亞洲──特別是中港台一帶 ──為多。大概是沖著我的面子,他也讚了一番香港和台灣的遊客,然後他便數落大陸的遊客──如試過一名預訂的大陸人沒有告訴他準確人數,結果當大陸人出現時,人數是多了一倍的。然後更常見的便是放鴿子問題,害他白等還要少做生意。不過無可避免地,他接待的遊客也越來越多來自內地的遊客,光是在我旅行期間,我們都常看到一團一團的大陸/華人旅行團。

聊著聊著間我們便到了巴孔廟。這個寺我在day 5也有再次參觀,那天的照片就一併放在今天。

「論資排輩」的話,巴孔廟是眾多吳哥建築中,最早採用沙岩建成的寺廟,也是第一座採用彷「須彌山」設計的建築。它建於公元9世紀,由Indravarman I 在位時所建。他的上任Jayavarman II (是二世不是七世喲)建都於Hariharalaya,位置就是今天的羅洛士,所以巴孔廟和附近的羅蕾寺及神牛寺合稱羅洛士遺蹟。Indravarman I為了奉獻給濕婆神,就在這裏興建了這座寺。

巴孔寺外的護城河

巴孔寺外有一現代的佛寺

巴孔寺

從正門(東方)入來,會先穿過一些遺留下來的圖書館(即是當年的藏書閣)

雖然巴孔寺的歷史悠久,但是它卻是保存得頗完整的建築,至少台基及塔樓結構都算完整,你也不會看到滿地撤滿巨石的景況。這裏還有一個特色,首先寺裏有著不同的動物雕塑︰在寺的北面有一座牛蹲在寺前,牠是濕婆的座騎Nandi;在樓梯兩旁有石獅鎮守入口;在最底三層的四個角落,還有石象壓場(可惜石象的長鼻全都斷掉了)。

巴孔寺結構共有五層,最頂為一塔樓

濕婆的座騎Nandi蹲在門口,隨時恭迎主人

守護樓梯的石獅

昂守遠眺的石獅,默默見證人間亂世逾千年。若果牠能說話,牠會告訴我們一個怎樣的故事?

頂部的塔樓

角落裏設有迷你版石象(我可是很克制地沒有騎在牠身上….)

無論按規模還是精細度,巴孔寺都不及這兩天看過的建築,所以遊客數目也較少,但是我們在這裏找回了慢活的節奏,坐在最頂層上好好感受這個寧靜、平和的氛圍。

從巴孔廟頂部望向東方入口

經歷逾千年風雨的石刻難免出現較多剝落

離開巴孔寺時已是四時多,Racheam告訴我當天他要出席朋友的婚禮,所以他希望這天可以早些離開,另外他也告訴我︰本來我是租他三天的,但是我可以考慮明天(即第四天)不租他的車子,這樣我便可以和朋友共用同一輛車。我想他應該是另外找到顧客吧,所以才會這樣建議,不過我也樂得送他個順水人情,讓他早些結束今天的行程,而我便和朋友一起前往洞里薩湖。

說起洞里薩湖,我原來其實想到空邦魯觀看浮村的,我在給Racheam的電郵也是寫這個地點,結果到下車時一看,我便知道他們只是送了我到那個最熱門的洞里薩湖碼頭看越南浮村,但既然已花了一小時的車程,我們便來看看吧。我們在碼頭購買了船票(2人合共50USD),我猜船票其實是按船的大小而非按人數來定的,因為我們兩人獨享了一艘船。接載我們的是兩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一個專責駕船,一個負責為我們做簡單的介紹。

洞里薩湖的碼頭兼售票處

洞里薩湖碼頭

船啟航後先要在河道航行二十多分鐘,途中可以看到河畔的民居和商店,他們的某些房子基本上就是一個簡陋的棚子,好一點的就是單層的鐵皮屋,用肉眼看沒有任何基礎設施──沒有電、自來水、排污系統等等,可以想像,這裏民居的生活水平有多高。

由於現在是旱季,現時洞里薩湖的水位很低,湖的面積也比雨季大幅減小,大概是湖底的泥土被攪起吧,湖水看起來總是黃黃的。洞里薩湖還有一個奇特現象︰在旱季時,水會從湖注入湄公河、最終流向大海;但在雨季,收集了大量雨水、山脈溶雪的湄公河反而會倒灌入洞里薩湖,所以一年洞里薩湖的水流有兩次相反的變化。這個現象也造就了當地的漁業。當柬埔寨進入旱季時(約9、10月),湖水會注入湄公河,注入河的湖水挾帶著大量魚,人們便在通向湖的地方架起漁網,自然能捕捉到大量魚獲。

遊客觀光船

稱之為taxi boat的快艇

湖旁的民居

建造中的船屋

洞里薩湖旁的居民

湖旁的商店

捕魚

我看到的唯一一座現代建築就是這個

二十分鐘後我們的船從河道駛到湖裏。雖說現時是旱季,但是看起來湖也頗大,船會先經過一所湖上學校,船上的少年問我們有沒有興趣到學校參觀,我們最初不以為意便答好。於是他便把船駛至一個湖上商店,說可以捐一些食米給學校的孩子們,我們一問價錢︰每大包(我猜是20公斤吧)30USD!聽到價錢後我們自然打了退堂鼓,不過船上少年倒也沒有刁難我們,只是安靜地載我們繼續行程。事後我在網上看到一些網友的不愉快經歷,比較起來我們的經驗還算不錯啦。

湖上有各種的「設施」,這個是餐廳兼觀光浮台

學校

整間學校就是數間小屋連接起來

還有教堂

泊位

十多分鐘後,觀光船便會停在湖中央的一些餐館兼觀光台,我們可以在上面逗留半小時。以觀日落來說,這個時間略嫌早了點,我們只看見橙紅的太陽還掛在半空,陽光灑在湖上並隨著波浪盪漾,形成一道金黃色的光帶。

靠岸一帶較多民居

我們登上的觀光台

不少暹粒餐廳是有供應鱷魚的…

日落

我們在台上呆了半小時後,便乘原來的觀光船回去,回程時船上少年還建議讓我們親自駕船,結果我們派出南京代表來接受挑戰,表現還不錯呢──至少我們都安然返回岸上,這不就是最好表現嗎(大誤)?上碼頭前船上少年建議我們向少年船長給一些小費(他好像建議5USD,但我忘了多少了),結果又一次遭到我們拒絕。他們大概會覺得很無奈吧!

總的來說,兩個小時的湖上行程沒有太大驚喜,就是那種不去也不會很可惜、去了也不會覺得很有趣的雞肋行程,我想對於一般的背包客來說,較遠一些的空邦魯(Kompong Phhluk)甚或Kompong Khleang才是更值得遊覽的地方吧。不過在石磚和巨木中徘徊了兩天的我們來說,來個湖上遊或許可以讓我們的行程帶來點新鮮感吧。

回到碼頭附近,剛好看到夕陽快落下